证券时报记者 陈丽湘
ASCO(美国临床肿瘤协会)大会是全球最具权威性的临床肿瘤学会议，会上公布的创新药研发结果代表了该领域的全球最高水平。今年为期一周、4万多人参加的ASCO年会已于上周举行，百余项中国研发成果在大会上亮相，数量是三年前的数倍，涉及多家上市公司。这个每年举办一次的国际顶尖盛会，见证了近几年中国创新药研发力量的迅速强大。
今年虽然大会已经落下帷幕，但有关前沿医药研发的新一轮讨论和投资才刚刚开始。“寒冬”是投资界过去几年对医药行业的公认感受，但在今年的ASCO年会上，据称坐满了华尔街投资人。实际上，创新药近几年持续受资本追捧，尽管在寒冬之下，投融资依然活跃。在ADC药物、PD-1、细胞治疗等热门赛道上，不断有资本加入跑马圈地。业内认为，这些赛道的中国新药研发，有望快速赶上欧美发达国家甚至实现弯道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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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证券时报记者采访的过程中，多位业内人士均表示，虽然近些年中国创新药研发成绩万众瞩目，但与欧美国家相比，整体上仍然存在不足与挑战。被提及最多的不足，包括产业链相对不成熟、源头创新不足、核心技术人才稀缺、知识产权保护不完善等等，业内呼吁各方力量尽快采取措施进行改善。
中国之声
近年来，ASCO见证了中国创新药的迅猛发展。根据ASCO年会官网的数据，今年全球共有约3000项研究结果摘要在年会上公布。其中，百余项中国药企研发项目亮相本次大会，这与2019年的仅有不到30个中国肿瘤药研发项目相比，增长了数倍。
从参与的药企数量来看，超过30家A+H上市药企的研究成果在本次大会上披露，包括恒瑞医药、百济神州、和黄医药、百利天恒、亚盛医药、首药控股、君实生物、信达生物等等。
从药物分类来看，研究结果覆盖单抗、双抗、小分子抑制剂、ADC(抗体偶联药物)以及CAR-T(嵌合抗原受体T细胞免疫疗法)等技术领域。其中，PD-(L)1、EGFR(表皮生长因子受体)、HER2(人表皮生长因子受体-2)等是本次会议的热门靶点。
从报告展示的形式来看，ASCO年会上大致分为口头报告、壁报、线上发表三种形式。口头报告的研究结果含金量最高，今年的口头报告大概有200余项。其中，中国团队贡献了19项口头报告成果，涉及的上市公司包括恒瑞医药、百济神州、君实生物、信达生物、基石药业、再鼎医药、康方生物等等。
“创新药一哥”恒瑞医药向来是中国团队的领头羊。截至今年，恒瑞医药已经连续第13年携重磅研究成果参加ASCO年会。在今年的ASCO年会上，恒瑞医药共有8款抗肿瘤创新药的57项研究入选，研究成果涵盖妇科肿瘤、淋巴瘤、乳腺癌、肝胆胰腺肿瘤、消化道肿瘤、肺癌等领域。其中，多靶点受体酪氨酸激酶抑制剂法米替尼、抗PD-L1/TGF-βRII双抗SHR-1701、组蛋白甲基转移酶EZH2抑制剂SHR2554这三款创新药目前还未上市。
君实生物是贡献最多口头报告的国内药企。今年ASCO大会上，君实生物携两款肿瘤免疫治疗创新药——特瑞普利单抗(抗PD-1单抗)、tifcemalimab(抗BTLA单抗)共计26项、覆盖10大瘤种的研究成果亮相，其中包括了5篇口头报告。
其中，君实生物一项名为“TORCHLIGHT研究”的项目，在ASCO年会上以重磅研究摘要的形式首次发布了详细的数据，是国内首个在晚期TNBC(三阴性乳腺癌)免疫治疗领域取得阳性结果的III期注册研究； “JUPITER-02研究”是全球首个一线鼻咽癌免疫加化疗对比化疗有统计学预设(一类错误控制)并确认生存获益的III期临床试验。
百济神州展示了多款肿瘤产品组合的临床数据。包括泽布替尼、替雷利珠单抗、ociperlimab、BGBA445和BGB-11417等药物，作用机制涉及HER2、BTK、PD-1、OX40、TIGIT和Bcl-2等多个靶点。
再鼎医药也公开了多项临床试验数据，涉及的药物包含肿瘤电场治疗、尼拉帕利(PARP抑制剂)、瑞派替尼(靶向KIT、PDGFRα)、ZL-1211(靶向Claudin 18.2)，疾病覆盖转移性非小细胞肺癌、晚期卵巢癌、晚期胃肠道间质瘤、不可切除或转移性实体瘤等。
迪哲医药携两大产品的4项源头创新成果亮相，分别是舒沃替尼和戈利昔替尼。其中，戈利昔替尼是全球首个且唯一针对T细胞淋巴瘤的高选择性JAK1抑制剂。舒沃替尼是首个针对EGFR Exon20ins突变型(表皮生长因子受体20号外显子插入突变)晚期NSCLC(非小细胞肺癌)的中国原创I类新药，作为肺癌领域首个且唯一一项获中美双“突破性疗法认定”的国产创新药，其新药上市申请已于今年1月份获得国家药监局上市受理并纳入优先审评。
“舒沃替尼的研发仅花了4年时间就从临床前阶段推到了NDA(新药申请)，这在国际上都属于非常快的速度，主要归功于过往我们在EGFR(表皮生长因子受体)领域积累的经验以及迪哲在分子设计和转化科学的技术优势。” 迪哲医药董事长、总经理张小林在接受证券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公司核心研发团队对EGFR领域非常熟悉，作为原阿斯利康亚洲研发中心，曾主导参与过多项相关的新药研究，后来发现针对20号外显子这一难治靶点仍存在临床空白，因此团队迅速设计了舒沃替尼，并且通过试验证明其有效性和高选择性。
热门和突破
PD-1仍然是本次ASCO年会上的“C位”。国内“PD-1四小龙”恒瑞医药、君实生物、信达生物、百济神州均有多项研究出炉。除此之外，百利天恒、泽璟制药、康方生物、康宁杰瑞、复宏汉霖、乐普生物等多家公司也在会上公布了最新研究成果。
其中，恒瑞医药的“双功能抗PD-L1/TGF-βRII药物SHR-1701联合EZH2抑制剂SHR2554治疗经治的晚期淋巴瘤和实体瘤患者Ⅰ期研究”在今年大会上作口头报告。研究结果显示，SHR-1701联合SHR2554在既往接受过免疫疗法的经典型霍奇金淋巴瘤(cHL)患者中显示出安全性和抗肿瘤活性，尤其是在可评估的cHL患者中，客观缓解率达到100%。
此外，国产ADC药物取得了重要进展，小分子抑制剂的研究数据也很亮眼。这两个领域中，包括科伦药业、百利天恒、石药集团、翰森制药、映恩生物、诗健生物、同宜医药、泽璟制药等多家上市药企均有数据在大会上公布。
另外，辅助治疗模式也成为了今年ASCO年会上的热门。这是因为，去年阿斯利康的奥希替尼销售额接近55亿美元，它的成功说明了药物与手术结合使用的巨大市场潜力，因此越来越多的创新药企开始尝试开辟该市场。
一直以来，围手术期治疗方案的选择始终是各项癌种的难点问题。而在今年的ASCO年会上，针对各种癌症的围手术期模式成为了竞争比较激烈的领域之一。
君实生物在大会上口头报告了Neotorch研究的结果。该研究是全球首个抗PD-1单抗用于非小细胞肺癌围手术期(涵盖新辅助和辅助治疗)治疗公布达到无事件生存期(EFS)阳性结果的III期临床研究。“2021年4月完成首例患者入组的Neotorch研究，直到2023年1月，方才完成期中分析的随访并达到主要终点。” 君实生物相关负责人王君(化名)向记者揭开了该研究的不易。
王君表示，由于术后辅助/围手术期领域的潜在患者人数更多、用药周期更长，且证明其疗效的临床研究需要很大的病人数和很长的随访时间，所以同类产品中开发这一适应症的品种较少。“从末线适应症切入，快速推进到一线和术后辅助/围手术期治疗，是我们肿瘤免疫治疗管线的临床策略之一，所以除了广泛布局多瘤种的一线治疗外，我们也布局了结合手术的术后辅助/围手术期治疗，以推进肿瘤免疫治疗在肿瘤患者病程早期的应用。”王君说道。
资本涌入
ASCO年会上公布的研究结果，牵动着投资者的神经，出乎意料的成绩都会让资本市场疯狂。
从过往表现来看，创新药企一旦有积极的研发数据出炉，资本市场都会“买单”。在被称为“资本寒冬”的过去几年，创新药赛道一直受资金青睐。据统计，2021年及2022年，国内创新药领域投融资事件达413起，合计投融资金额达429亿元，位列所有医药行业细分赛道投融资金额榜首。
热门赛道更加受追捧。以ADC药物为例，据医药魔方统计数据，自2020年国内首款ADC药物Kadcyla获批上市后，该领域的市场规模迅速增长，预计2030年的市场规模将达到689亿元。在此背景下，资本竞相流入，每年该领域的投融资事件都超过30个。2020年-2022年，ADC药物国内投融资金额合计达110亿元。
资本竞逐之下，尽管已上市的ADC药物多属于欧美国家，但目前中国的核心临床数量已经超过欧盟与日本，正在逐步缩小差距。有业内人士认为，ADC药物有望成为中国创新药阵列中第一批实现弯道超车的药物。除此之外，细胞治疗、干细胞、核药、免疫治疗等领域，近些年中国研发力量也已在国际上大放异彩。
“只要是有新药管线的药企，我们就想投，我们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找不到性价比合适的项目，稍微看上眼的都太贵了，所以投资的项目越来越趋向早期。”深圳一位医药行业投资经理对记者表示，因为比较看好ADC、小核酸药物、细胞治疗领域的未来发展，因此近几年投了不少一级医药项目，“就算我们都知道现在PD-1赛道很内卷，其实我们还是会投的，只是投的金额少一点而已。”
上述投资经理进一步对记者分析称，近几年，医药行业整体上进入转型升级期，企业端重创新、多研发的氛围浓厚，新药研发不断开花结果；政策端、资金端也多向创新药倾斜，审评审批有优先通道，医保加速纳入；出海也在如期推进中。他认为，“投资创新药是大势所趋”。
在资金持续跑马圈地之下，不断有创新药企脱颖而出。例如，刚上市满半年的百利天恒，今年是其第一次在ASCO上亮相，就成为了大会上的中国黑马：公开了5项研究成果，其中EGFR×HER3双抗ADC、EGFR×HER3双抗、及GNC-038四抗均为全球独家产品。新药研发不断获得突破，百利天恒股价逆势上涨，上市半年来累计涨超150%。
要在创新药这条路上并不容易，需要资本的持续加码，也需要药企的持续投入。恒瑞医药相关负责人张恒(化名)对记者表示，“走创新药这条路，对企业的实力、能力和定力都颇具考验。”他分析称，原研药研发风险高、投入大、周期长，通常来说，研发人员筛选出1万个化合物，只有不到10个能进入临床，最后可能仅有一两个获批上市，这一过程要十几年、投入十几亿元。
不足与挑战
“今年参加ASCO，最大的感受就是中国之声在国际舞台上越来越有信心。” 迪哲医药董事长、总经理张小林感慨道，近几年是中国创新药发展的高光时期。他分析道，一方面，越来越多的精英人才回国创业，促使中国创新药的产业链愈加完善，加速缩小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另一方面，近年来中国创新药的产业环境不断优化，产业政策、资本力量纷纷向创新药倾斜，尤其是科创板第5套上市标准向包括迪哲医药在内的创新药企业伸出“橄榄枝”，从而使其能够借助资本的力量加速驱动源头创新。
药企整体创新转型、政策和资本偏好之下，近年来，中国创新药产业链的发展之快有目共睹。Co-Found智库生物医药行业研究负责人束为阁对记者表示，中国近年来在创新药研发方面取得了显著进展，甚至在一些细分赛道上已经位列全球新药研发第一梯队；比如国内针对肝癌、肺癌等细分领域的研发，已经取得了重要突破。
不过，截至目前，国内创新药产业链仍然存在不足与挑战。束为阁表示，欧美国家在创新药研发方面具有较为成熟的产业链、积累了更多的研发技术，同时拥有更加完善的法律法规和知识产权保护体系，相比之下，国内创新药研发仍然存在行业研发投入相对较低、人才队伍相对不足、临床试验和审批流程相对较长、知识产权保护体系还不够完善等不足，这些都需要采取措施进行改善。
海南博鳌医疗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邓之东也认为，我国医药生物研发方面相比欧美国家仍然相对滞后，尤其在关键核心技术、质量控制等方面还需要进一步提升。另外，他认为，科研人才队伍相对不够稳定，尤其是跨学科合作、创新能力方面的人才水平需要整体提高；创新药研发涉及的金额及投入较大，但行业整体资金来源、分配及管理均需进一步加强；创新药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相对较低，是阻碍国内创新药研发的重要因素，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刻不容缓。
张小林则认为，目前国内的创新药产业链中，源头创新技术和创新政策环境还有待进一步加强。源头创新是新药研发的重要思路，但目前Fast-follow(快速追踪新药)仍是一些生物科技公司发展的重心，靶点同质化严重。他希望，源头创新且真正具有临床价值的产品可以得到更多的政策扶持和区别于Fast-follow的差异化管理，鼓励源头创新产品尽早进入市场、得到商业上的回报，有效解决患者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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